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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温州文成人，1973年的高中毕业生。那个时候，国家实施的政策分为两种：一种是插场，另一种是插队。插场的好处是可以拿工资，并且享受像林场或农场职工一样的待遇；而插队则只能够拿工分。两者相比，显然插场更能保证生活上的基本保障。
在这种背景下，我听从父亲的安排，背着行李，手里提着那把沉重的五斤锄头，回到了祖辈们曾生活过的地方。那里的日子很艰苦，煮饭、洗衣、种菜、喂鸡，每一件事都必须亲力亲为，没有丝毫依赖。他们的生活是那样原始且真实，深深影响了我。
1975年冬天，我已经在林场工作满两年了，身体高大健壮，符合当时的征兵标准。记得那个年代，征兵条件相对宽松，一些来自农村的士兵，身高在1.55米到1.65米之间，甚至连普通话都讲得不清楚。可不管出身如何，英雄都不问过往，报效国家也不分贵贱。
展开剩余77%我决定参军了，而我的父亲虽然一直对我的事情不怎么上心，这次却认真地找我谈了一次话。他叮嘱我：“东北太远，太冷，太艰苦，你要三思而后行。”我非常坚定地回答：“早就考虑好了，谁也不能阻止我参军的决心。”那时的交通不便，信息也闭塞，大家对东北的印象就只有寒冷和冰雪。听了我的回答，父亲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第二年春天，我和一群新兵聚集在文成县的汽车站，等待着前往东北的军营。临行之前，亲人们和我短暂告别。我记得非常清楚，父母和我的兄弟们围在一起，沉默无语。就在我要上车的前一刻，弟弟突然喊道：“再也见不到哥哥了……”父亲猛地一声怒喝：“乌鸦嘴！”我知道，弟弟并没有恶意，他只是无意中表达了分离的痛苦。但在那个时刻，亲人间的这种话语显得格外刺痛。也许正因为如此，内心不禁涌起了一丝悲壮的情绪。
我回头看，母亲和弟弟们已经悄悄擦去泪水，父亲朝我挥了挥手。或许大家会觉得有些矫情，但那一刻，我真切地感受到父爱的厚重。
车终于发车了！我们一群新兵坐上车头系着大红花的客车，驶向了遥远的东北。在路上，由于不少知青兵的身体素质优越，他们大多被临时挑选为班长，我也是其中之一。
车程结束后，眼前的景象让我印象深刻：一排排红砖红瓦的平房，墙上刷着醒目的红色大字：“提高警惕，保卫祖国，准备打仗！”门前还悬挂着一条写着“欢迎新战友”的横幅。那时，带我们入驻的老兵们早已在营地等候，他们是从各连队抽调来的训练新兵的班长。
我们下车后，依次站好队列，重新分班。每个班的老兵班长领我们进入宿舍。作为临时班长，我被安排为副班长。我记得新兵宿舍是一间较大的房间，地上铺着由高粱秸编织的大席子，整间房挤满了30个新兵，刚好一个排。我们的班长是个地地道道的河南人，1970年入伍，算得上是个有经验的老兵。他介绍自己时说自己曾是回乡知青，初中毕业后跟随病退的父母回到家乡，随后在组织的照顾下成为了兵。
班长见我在新兵中显得比较成熟，或许他看出了我在大家中的威望，安顿好床铺后，他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副班长，俺文化水平不高，你要多帮忙。”我赶紧回应：“我一个新兵，啥都不懂，请班长多多批评教育。”说着，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，班长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抽。我又从包里掏出一路上舍不得吃的一节甘蔗，请他尝尝。班长有些惊讶，完全不知道怎么吃。经过我示范，他终于尝了口，并且不禁夸赞道：“这甘蔗真好吃！”正聊着，开饭的哨声响了，大家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，纷纷冲出了宿舍。
食堂门口，指导员大声呵斥：“站住！排好队，记住，这是部队，不是饭店！”新兵们按班级排成纵队，依次进入食堂。我所在的班进了食堂后，只见一大锅热腾腾的红米饭，大家兴奋地盛了满满一碗，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。然而，咬下去的瞬间，我几乎要吐出来，因为米饭粗糙如沙子，完全不像我们南方的米饭。大家都纷纷抱怨，这种东北的高粱米在温州几乎见不到，平时也只是农民用来喂鸭子的。
指导员眉头紧锁，训斥道：“不许讲家乡话！”他的眼神冷峻得像锅灰，训起人来一向毫不留情。刚刚吐出的米粒，大家都被要求捡起来吃掉。面对严厉的军令，我开始将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吃了下去，其他战友也纷纷低头默默进食。大家像没牙的老太太一样细嚼慢咽，硬着头皮将这顿军营的第一餐吃下去。
接下来的菜肴没有一片肉，只有一大盘白菜、一大盘土豆丝和一大桶南瓜汤。南方的兵们吃惯了猪油，第一次尝到东北植物油做的菜，感觉味道怪异，每个人都皱着眉头。我注意到，有几个年纪小的战友甚至开始哭了。
当晚，东北的寒风呼啸，大雪纷飞，气温降到了零下28度。幸运的是，屋里有暖气，大家都盖着单薄的被子，还穿上了刚发的大衣，因此并不觉得特别冷。几天来的疲劳让我很快陷入了梦乡。尽管房间里有呼噜声、磨牙声和说梦话的杂音，大家依然被疲惫战胜了。
然而，我并没有睡得很死。半夜时分，我隐约看见一束手电筒的光照进屋里，一个身影悄悄地走了进来。他轻轻地给新兵们拉被子，或是将掉下来的被子重新盖好，动作非常轻柔和细心，甚至比母亲还要温暖。我认出了是刚才严厉训斥我们的指导员。那一瞬间，我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，我知道，这条路，我走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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